# “以客从”，萧何与刘邦的短暂蜜月
东土大唐的紫钵盂
唐不闻者
2025年12月7日 22:31
江苏
萧何跟随刘邦起兵时，是“以客从”，身份为客。和曹参的“以中涓从”，樊哙的“以舍人从”都不一样。
“客”究竟是什么身份，我们用《史记》证《史记》的方式来了解一下。
《乐毅列传》：乐毅于是为魏昭王使于燕，燕王以客礼待之。乐毅辞让，遂委质为臣，燕昭王以为亚卿，久之。
燕王起初要把乐毅当成客一样对待，乐毅谦虚表示不敢当，于是最后当了燕王的臣。
由此可见，客与臣是不一样的。古人常以“臣妾”并称，男称臣，女称妾，都是针对君或主的卑贱身份。臣反应的是君臣关系、主仆关系，所以要“委质”，即写上名字签订契约。有了契约，臣仆就要负起效忠并服侍君主的义务。某种程度上，臣的身体不属于自己，而是属于主人。在这样的观念下，诞生了“乞身”“赐骸骨”这样委婉表达退休的词汇，字面意思就是请求主人结束这样的委质为臣关系，把身体还给自己。
而客不一样，反映的是主宾关系。从乐毅的情况可知，客礼显然要高于臣的待遇。主与客，一定程度上身份是平等的，并非主仆关系。相对的，主客之间的关系也是较松散的，他们或许会有合作关系，却并不需要承担君臣、主仆那样紧密的忠诚义务。
《五帝本纪》：尧子丹朱，舜子商均，皆有疆土，以奉先祀。服其服，礼乐如之。以客见天子，天子弗臣，示不敢专也。
尧舜相继禅位后，新君主对他们的儿子，都是用客礼对待，天子不敢把他们当成自己的臣民。
五帝时代的故事，尽管真伪难辨，但至少反映了先秦人在处理这样的故事时所拥有的观念，即先秦人确实认为，客的身份比臣更高，更自由。
主客本来只是一种短期关系，不过到了战国时期，出现了“养客”的行为。即权势者招揽一批技艺之士，长期以客礼待之，给予经济上的馈赠。这样做的目的，除了要博取好客的名声，同时还希望在关键时刻能获得宾客们报恩的行动。当主客进化出这样长期供养的关系，实际上已具有相当程度的君臣特质。所以主对客，难免也增加了忠诚的要求。
所以孟尝君一日被废，食客尽皆离去，他复位后就感慨说：“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？如复见文者，必唾其面而大辱之。”
战国后期，君主集权的氛围越来越浓厚，其中一种倾向便是无论臣还是客，都不提倡被私人拥有，臣必须是唯一君主的臣，客最好也必须是唯一君主的客。话虽如此，养客的现象始终禁而不绝。
回到萧何身上，他最初以客的身份跟随刘邦起兵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刘邦对他比其余人更怀一丝尊敬，不敢以君臣关系驱使他。
刘邦所封的一百四十余功臣，其中只有十几人最初是“以客从”。除了萧何，还有吕后兄长吕泽、吕释之，另外是最亲密的伙伴卢绾，刘邦“兄事之”的王陵，辩士陆贾等等。另有一名早死的儒生郦食其，也是以客从。从中我们大概可以发现，刘邦早期敬以客礼的人，大致有三种，特别亲密的，比较尊敬的，以及儒生文士。
正如前文所言，秦汉时期的主宾，已经不再是完全单纯的松散关系。除了比臣在礼遇上更高级，其他责任义务恐怕已经差别不大。特别是，一旦此客在政府或军队系统中担任职务，就无法避免成为主的下级，主客关系也便随之消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君臣关系。
换言之，主客关系只是萧何与刘邦短暂的蜜月期。等“高祖起为沛公，何常为丞督事”，实际就已经委质为臣了。入汉为丞相就更是如此。于是萧何也就难免被刘邦时时怀疑忠诚，不断被逼自证。
汉三年，刘邦在前线频频派遣使者问责萧何，萧何赶紧把家族老小能打仗的全部送了过去，以示没有异心。这一举动令刘邦十分放心。后来论功时，诸将纷纷表示：我们披坚执锐，攻城略地，大小数十战，凭什么萧何功劳在我们之上？刘邦就以此事为例，说诸位功臣，你们家族最多也就两三人随我出征，只有萧相国举族出力，功高莫比。
汉十一年，刘邦在外平定异姓诸侯，萧何在关中协助吕后诛杀了韩信。刘邦听闻这一消息，又惊又喜，马不停蹄派人封赏萧何，又派五百人，号称是为萧何守卫相府。萧何知道这五百人说是守卫，实际与监视无异，一旦有变，就可能变成剿灭自己的武士，于是辞掉封赏，反而捐出自己财产来支援前线作战。刘邦终于又放下一颗悬着的心。
汉十二年，刘邦亲征英布，一边打仗，一边不断派使者回去问：相国最近在干什么呢？使者禀命说：还和过去一样，抚慰关中的老百姓呢。门客劝说萧何道：您大概离灭族不远了，身为相国，功高无以复加，还和百姓的关系一直这么好，就不怕陛下猜疑吗？听完劝告，萧何立刻开始故意行恶来自毁声名，向刘邦表示自己并不得民心。刘邦果然非常高兴。
但即便如此，平定了英布但中箭伤重的刘邦还是在死前给萧何了一个下马威，将他收押关进监狱。尽管很快就释放，至少信号已经传送给萧何了，不要以为功高就一定能安然无虞。在帝王的天下面前，旧日情分、功劳苦劳都比不上安分做人。
和萧何一样，卢绾也是如此。作为比萧曹还要亲密的老友，主客关系也在逐渐担任政府官职时渐渐消亡，最终在燕王任上被怀疑谋反，被迫逃亡匈奴。人生关于得失的选择难题有许多种，为客还是为臣，也是其中之一。
